凉夏雨夜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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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的天,孩子的脸。下班后我驾车汇入归家的车流。天色尚明,头顶却毫无征兆地落下几点清凉,敲在挡风玻璃上。不过须臾之间,那雨便如同憋足了劲,终于得以倾泻一般,哗哗地泼将下来。雨刷奋力地左右摇摆,也赶不上雨水泼洒的速度,前路模糊一片,只听得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、引擎盖上的轰响。车轮碾过积水,激起哗哗的水浪,回家的路在滂沱的雨幕中显得格外漫长。 好不容易驶入小区,停稳车,我急匆匆地走进家门,一边换鞋放东西,一边忍不住对着迎上来的妻子念叨:“这雨下得可真够大的!路上简直看不清道儿了。” 妻子却只是笑笑,眼神亮晶晶地望向窗外:“是下得挺大,不过你看。”她轻轻拉我走到客厅的窗前,“听听这声响,看看这雨水冲刷的世界,多干净啊。站会儿?”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窗外的雨势依然磅礴,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水汽。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,噼啪作响,汇成急促的鼓点。然而奇妙的是,就在这喧嚣的雨帘之外,小区里那些平日蒙尘的草木,竟被这粗暴的洗礼冲刷得青翠欲滴,焕然一新,显出最本真、最蓬勃的生机。 与她并肩立在窗前,那急促的雨声敲打着玻璃,也奇异地敲打着我的心绪。刚才路上的烦躁,竟在这雨声中,渐渐被冲刷、沉淀了下去。看着窗外被雨丝模糊又格外鲜亮的绿意,听着这天地间最纯粹的奏鸣,一种宁静感悄然滋生。 不知过了多久,那密不透风的雨幕终于变得稀疏,声音也由喧嚣转为淅沥。等到雨彻底歇了,我们步出家门。 雨后空气清冽得如同滤过,深深吸一口气,泥土湿润的腥气、青草被揉碎的清冽汁液香、以及不知名野花隐约的甜香,都一丝丝渗入肺腑,在身体里缓缓蔓延开。湿漉漉的柏油路映着昏黄的路灯,像一条幽暗流淌的河。我们踏着水光而行,脚下偶尔溅起细碎的水声,倒像是夏夜在替我们作答。 绕过小径,前方豁然开朗,正是小吃街。灯光映着湿漉漉的地面,折射出暖融融的光晕,人流与摊铺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。各色小摊蒸腾着氤氲的水汽,灯光下人影晃动。 我们在一个炒饭摊前停下脚步。老板在腾腾的烟火气中熟练地翻动铁锅,米粒裹着油光在火焰上欢快地跳跃,金黄的蛋液迅速凝结成块,翠绿的包菜丝儿和豆芽撒入,香气如同无形的手,一把就攥住了人的心。热腾腾的炒饭出锅,盛在简易的饭盒里,那混着锅气的浓烈香气直冲鼻端。我们捧着温热的饭盒,就着路边微弱的灯光便吃了起来。饭粒饱满弹牙,裹着蛋香、菜香和恰到好处的咸鲜,烟火的气息在齿间弥散开来,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直入腹中。 一场六月的急雨,洗净了世界,也洗去了心头的浮躁。妻子的那声“站会儿”,如同一个温柔的邀请,让我们得以驻足,在喧嚣中听见宁静。原来所谓人间至味,不过是在这样一个凉夏雨夜里,一勺寻常的炒饭,一次并肩的聆听,所共同点亮的,对生活最素朴的虔敬与安然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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